震泽古镇：乡村振兴的目的？就是有人愿意来

蒋瞰

江浙盛产古镇。苏州南面有个叫震泽的小镇，自古就有“蚕事胜耕田”“春茧半年粮”之说，一直是湖丝交易的重要商埠。青石板、禹迹桥、慈云寺、慈云寺塔、古民居、頔塘河，古镇元素它都有，桑园、蚕坊、农具博物馆、太湖水乡家常菜展览馆，这些后建的互动功能区也有。

当地人家在街边做美食这种景象也不拉下。开了几十年的泳良糕点门口黑板上用铅笔画好格子，月饼品名和价格认真逐格书写。老法的白果和五仁分别做成广式和苏式，可以按个卖，也有纸包筒装。开放式的店面现做，旁边一个工作间卖成品。中秋过后，糕点店改做老婆饼。反正，一年到头都有事做。

震泽古镇宝塔街

泳良糕点，在震泽已经开了几十年的糕点店。

那种要收门票的、有名望的大宅子，震泽也有，比如师俭堂，一座典型的江南水乡大宅门。

师俭堂的主人徐氏是震泽富户望族，房产遍布全镇，号称“徐半镇”。笔者祖上是晚清四大著名藏书家之一、湖州皕宋楼主人陆心源，而陆心源次女、长孙都分别嫁给了震泽徐氏，两人都是师俭堂的主人。

当年还没有现在的318国道，估计走水路頔塘。想像望族女儿出嫁嫁妆一定很丰富，起码一个船队，从湖州东门月河街家门口的县前河入船，出东门水城门，沿頔塘往东，约五十公里的水路，最少也要一天一夜。

尽管如此，震泽古镇还是很快就逛完了——算上仔细参观每个景点，以及边吃月饼边找个地方喝咖啡，甚至还和当地人聊会儿天的时间，也只花了3个小时。这也是大多数人觉得震泽古镇略显尴尬之处——商业味的确不浓，很有古镇悠远的样子，但也不必要专门留宿一宿。毕竟，往西南方向开，不到10公里，就是更大的南浔古镇。往东北苏州方向走，周庄、同里、甪直、锦溪，知名古镇扎堆。

也是看到了这一点，当地政府引进了头部民宿西坡，他们希望一个自带流量的西坡能给这个宝藏小镇带来更多的可能性、变化和价值。

经历了近两年的时间，西坡·震泽于今年4月在主街宝塔街开业。

三户人家组成了西坡·震泽如今的格局：8间客房、2个庭院、1个游泳池和1个休息大厅，100多年前的牌坊完好保留。小而精，复古而摩登。“所到之处的精致场景感”，是西坡一直最擅长的。

从莫干山走出，千岛湖、象山、中卫、江山，再到古镇震泽，西坡拥有固定的粉丝，每开一处都会追着走。

“震泽其实是个宝藏，适合安静地生活，这和西坡的定位相对一致。”西坡的管家说，“我们有时候也会把客人推荐去五亩田，玩了古镇，再去乡村。”

⻄坡·震泽今年4⽉在主街宝塔街开业

五亩田，指的是距离古镇5公里处的震泽众安桥村谢家路的白相里·五亩田，主人张文轩也曾来震泽古镇看过，但最后还是没来。

“不是古镇不好，而是古镇并不需要太多挨得那么近的相似业态的东西”，张文轩说。

两年前，他在苏州吴江另一个村子南厍，做了一家只按栋租的白相里·绿水人家，打造出“熟人社会的社交空间”概念。如今，拥有整个吴江区最美乡村风貌的谢家路很吸引张文轩。

站在白相里·五亩田二楼可以看到门外的五亩田，以及更广阔的稻田。

这个长得极像周星驰和朴树的张文轩给这个只有四间房的民宿起名白相里·五亩田。白相里，就是上海话“好玩的地方”的意思，五亩田是他向村民租的五亩稻田——坐在专门的景观位，满眼皆绿，稻田滚滚。东南亚那种稻田里的晚餐也不过如此。

稻田边的半亩菜地原本是垃圾场，张文轩去庙港镇买了一万块钱的小粉土——因此庙港镇才有好吃的香青菜，又买了生产著名蚕丝品牌太湖雪的蚕的大便，混合在一起，垫了三十公分土，上面种了玉米等农作物，自给自足。

张文轩是个北漂过的新上海人，要问为什么对苏州这么了解，“守”是他认识乡村的方式。

“乡村振兴，自己待城里，叫个店长在店里，肯定死。”有着“江村乡村振兴策划总顾问”头衔的张文轩认为，乡村振兴不是喊口号，自己先得和这片土地产生联结。

白相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民宿。

就拿7月份高考结束后几家人来此玩举例，白相里这种包栋的方式，让小时候的伙伴们时隔多年还能穿着睡衣一起吃早饭。

在城里，咖啡、酒、KTV等功能空间都是割裂的，你得不停换场子，结束后还得各自回酒店，一个客房只能睡2个人。白相里想解决的就是这种无奈，让彼此熟悉的人同来，共用客厅、厨房和餐厅，你要把床铺搬到客厅里来也行，早上起来再在同一个餐桌一起用早餐。这种熟人间的社交，就像小时候的农村群居生活，那是一个可以提供连续性情感链接的场所，在寸土寸金的城市几乎无处可寻。而人和人之间也可以几乎没有防备：从各自房间出来从不锁门，不化妆直接穿浴袍下楼。

不过，张文轩不是第一个来谢家路的人，发家自云南的柴米多农场先他一步驻扎，就在白相里隔壁不远处。

柴米多自然教育中心是一个漂浮于稻田上的大屋顶，自然工作坊、自然科学讲堂、田野餐吧、农机具用房被弧形玻璃围合，与田野不作视觉上的隔断。

柴米多民宿和餐厅

柴米多民宿和餐厅

柴米多自然教育中心里的水八仙

小路之隔处是柴米多民宿、餐厅，里面有个豆腐手作工坊和披萨炉，延伸客人的手工活动。

2013年，嘉明在云南大理创建了柴米多。恢复湿地、建立农场、从事劳作，还长期为社区友邻举办“实现生产生活交流”的柴米多市集。也因为此，柴米多走进年轻人心中，成了去大理的又一个理由。这两年，柴米多也在上海和杭州开了城市体验店。

震泽是柴米多的国内第二家农场，在创始人嘉明看来，震泽符合他对江南农田实践的愿望。这是一块相对干净又大片的农业用地，又处在省级湿地公园里，两头分别是长漾和周生荡，而且又是最早的江南桑基鱼塘模式所在。

他种的桃树和梨树几乎承包了整个夏季的甜；水八仙园把江南最富庶的一面展现了出来——鸡头米自由是一件多么凡尔赛的事情啊。香料是更异域的农作物，他种了罗勒、薄荷、紫苏、迷迭香、百里香、茴香、香茅，让人想立刻唱《斯卡伯罗集市》，除此之外还有牛羊鸡鸭鹅，和果蔬地形成了亲密关系。这些，就是柴米多所实践的生物多样性农业，证明传统农业可以和自然湿地共生，而不是割裂甚至对立。

通过自带粉丝的柴米多农场，让更多人慕名前来，自然教育和吃住玩带动当地，这是大多数人的发心。嘉明想得更远一些，他希望能带动周边农民，让他们真心实意愿意用生态方式种植，做无农药化肥除草剂的“三无产品”。

“否则，所有残留最终直接汇入周边的湿地，影响水源和水体生物多样性，造成富养化、蓝藻等问题。”嘉明说。

谢家路不大，再往前走，一片废弃的厂房已经确定用作书香酒店，设想若不改外立面，酒店倒也说不定能成第二个糖舍，带有小镇的年代感。

苏小花田野餐吧

苏小花田野餐吧

不远处的初莲是村子里上档次的餐厅，比它更早也更网红的则是其姐妹店“苏小花田野餐吧”，当地无人不知，抖音小红书上热门。你能想到的打卡元素，苏小花都有：老谷仓改造而来、鲜花、观景台、铛铛车……最高的数据是：油菜花季日最高客流量超过5000人次，2020年度总营业收入超过600万元。而和五亩田、柴米多不同，苏小花的创始人是创始人谭桂芳是土生土长的震泽人，深耕震泽镇餐饮市场多年。

“乡村振兴的目的就是有人愿意来。对我们也是好事，整体氛围被带动了。”作为邻居，张文轩认为是好事。而这也是张文轩当初没有在古镇上开民宿的原因，他已经和西坡形成了无言的默契：去西坡的客人被建议来他的五亩田干农活，他的客人也可以结伴去古镇走走，在西坡喝个下午茶。小镇和村庄，本来就是互相补充的旅游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