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村庄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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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昔檐

策划:老胡

村中故去17人,其中车祸4人,蔬菜大棚生火窒息中毒1人,喝酒中毒1人,夫妻纠纷喝药1人,余则病死。

村中新生婴儿82人,此为村保健室建档打预防针新生儿人数。三胎政策使得我们村的孩子多了起来。以前村小学要合并到镇上,如今因为孩子一多,合并的事不仅告吹,教师数量也显得不足。

猪,悉数病死。养殖户凝眉多愁。我姑姑家90多头老母猪,一头不剩。

玉米亩产400斤左右,集中收购价1.1元,养殖户购买价1.35元

村里水泥路铺到每家每户,即便有的人家建在村子边缘,水泥路也铺到家门口。工程不经过村里,而是县城负责,水泥路质量不错。

大小村合并,我们村因为钉子户多,迟迟无法开展。自从隔壁村出现拿DAO追砍拆迁人员之事,合并进程缓慢。

瓦房、平房、楼房拆迁每平赔偿500、600、700元,新的安置房每平价格1300元。由于安置房地基矮,下雨倒灌,质量较差,且一楼面积60平,二楼不方面老人上下。

已经合并的村落意见颇大,后来其他村不再愿意接受以房换房,差价钱补。而是大多追求货币补偿,进一步导致安置房空置。这种情况也间接导致新的安置房的开发商迟迟不敢开工。隔壁村的人纷纷去镇里买房或者到县城购房。

县城的房价在下跌,发小的房子挂了4年多,无人问津。

今年羊不错,波尔羊收购价每斤21元,豆沫羊18.5,湖羊16.4。

长江禁捕的影响很大,不仅仅是长江流域。像我们苏北徐州,淮泗临沭河道也禁止网箱养鱼。导致我们村很多网箱在限期内不拆除直接被割破,很多养殖人的鱼全部跑散。如今我们村的人都是趁着节假日或者夜里,用电网逮鱼。

第二天清晨,我去河边就能看见很多被电死飘到岸边的鱼,我每次都是捡回家喂大白鹅、鸳鸯鸭。河水变得清澈,已经连续清澈了6年,再也不是泛着抹布久潮的气味。村里以流水养殖的网箱户的生计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十一

去年春夏多雨,河堤桑树多死,池塘水溢,稻鱼泥鳅黄鳝组合多损失。

十二

鲜花大棚上半年多雨基本损失,下半年收益很不错。我爸表弟家5亩菊花大棚,下半年除去成本还能挣17万多。对于农村地区的人来说,花圃的收益还算不错。

十三

蔬菜草莓大棚今年冬天收益最大,芹菜、黄瓜、草莓最好。很多蔬菜草莓大棚的人家,春节基本都买了车子。属于那种夜里回村把远光灯开到最大,回县城又绝不敢的那种心态。

十四

今年村里白菜种子有问题,导致迟迟不雪心,即白菜中间松软。即便是这样,我家白菜也给人偷了有半亩地。隔壁村有几个不务正业的小伙子,去别人家偷白菜涮火锅,每次不偷整棵,而是只偷白菜中间嫩叶。导致白菜跟猪啃一般。于是被偷的人家就写了牌子骂人。小伙子也在牌子上留言:“越骂越偷。”后来那几个小伙子被抓到,在他们家又发现一些偷来的鸡与羊。

十五

隔壁村70多岁老太太用三轮车,连夜偷了我们村一百多棵大白菜,专偷一家,导致人家基本没剩。后来被摄像头发现,尽管被偷人家原谅,只要把菜运回来就行。可是当地派出所依旧严格将老太太拘留起来,村长去说情也不行。后来打听才知道,入冬以来,多有偷菜,县城从上到下,一经逮到,予以重罚,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应该给民警点个赞。

十六

农田里的阡陌路,也铺上了水泥路。农民下田再也不用担心雨天泥泞。农田水利设施也修建完备,质量很好。主要是县城负责一条龙,没经过村里的手。田间的水泥路也方便农民晒粮食。

十七

田里的野鸡野兔多了起来,村里小伙伴网络上买零件,组合成木仓,被抓去罚款3000元,东西没收。

十八

隔壁村农业大学毕业的人,在家里偷偷孵化一些鸟类,后来在苏州被抓获,被罚了很多钱。

十九

村里土坟集中搬迁到固定的墓地,免费。腾出了很多的山地与耕地。

二十

沭水中野鸭多了起来,听村民说,夏天很多白鹭栖息沙滩。

二十一

村里土地流转承包,拖欠土地租金已经成为常态,此后耕地“钉子户”问题会愈加明显;流转出去的农田,基本全部不再种植粮食,大多是大棚或园林木,一旦收益不好,就会拖欠农民租金。而农民若强行破坏园林木或大棚,收回土地,则又涉及破坏生产经营。导致,目前形成死循环。也导致宁可土地荒芜,也不愿意租赁出去。

二十二

隔壁村以前叫虞姬沟,一听就是出美女的地方。上个世纪,改成了鸡窝庄,一听就是人杰地灵的地方。不知道为何,最近又改成凤凰庄,包括本村人也是如此称呼,似乎又有了神秘感。

二十三

村里多是矮狗,小时候那种田园犬大狗基本看不到了。

二十四

村里养羊,以前只有我一家,如今有7家。进一步提高了我家羊羔的收购价格。由于养猪的风险太大,村民终于痛定思痛,卸下包袱,开始养牛养羊。村里的牛也多了起来,有2家在养。

二十五

与村村水泥路相呼应的是,村里主路也都有了太阳能电池板路灯。村四周主路,也都安装了摄像头。村民安全意识也在提高,家家基本都安装了摄像头,从每家每户,到大棚、羊棚、牛棚。但是因为疫情,戴着口罩的梁上君子也不少。小时候村里招过贼,基本也都是熟人作案。最近几年,村里又不安静了,这背后实际透露着民生艰难的现实。

二十六

春节期间,池塘河流无冰。艳阳暖天,无风雪雨。偶霜,无雾。

二十七

村里的树哥,去镇上转悠,被公交车撞死,赔了45万。侄女操持葬礼,附近的村民有礼没礼基本都去随了礼。以前村里谁家有农活,都会请树哥来帮忙。

比如我家薅花生,捆芹菜,搬运西瓜到田头,晒粮食,一般都是忙完后我家好吃好喝招待,然后给50元,给些衣服。平时小孩被吓了发烧,也会让树哥给叫叫。村民大多数心态是,以后家里有活,找不到树哥来干了。

树哥的父亲与我的曾祖是好朋友,我家祖上面料,他家是油炸果子。树哥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了,智商有点低,但是人打扮很干净。树哥死后,我们村的两个树哥全部都不在了。

在传统旧时说法,树哥就是一个人帮助全村挡了灾难。这种说法,我觉得充满人性的温厚。

二十八

村里以前摆渡的老人死了,在河里漂了3个多月才被钓鱼的人发现。我们村三面环水,在无桥时代,靠着摆渡过河,后来有了柴油船,依旧是原先摆渡的人家管理。老人的妻子得病去世后,老人也变得不正常。一方面是因为孙子吃劣质方便面打游戏,胃蜡化,儿子跟儿媳离婚。另一方面因为桥的修建,摆渡的生计彻底没了,生活艰难。

老人经常酗酒,时常一个人在过去渡口旁边凝望对岸。他个人的悲剧,让我脑海里时常想起明初方孝孺在《深虑论》中一段话:虑切于此而祸兴于彼,终至乱亡者,何哉?盖智可以谋人,而不可以谋天。良医之子,多死于病;良巫之子,多死于鬼。岂工于活人,而拙于谋子也哉?乃工于谋人,而拙于谋天也。

……时代滚滚向前,一系列的变革,在造就巨大便利的同时,也间接导致一些最底层的人缺乏生计的来源。摆渡之人,多死于水。

二十九

冬天蔬菜大棚温度不够,有的村民放蜂窝煤在里面。又把大棚门关闭死死的,导致进去之后浑身无力煤气中毒。这都是不知道基本化学常识酿成的苦果。

三十

村里也在铺设天然气管道。

三十一

小学中午午饭300元每月。

三十二

春节期间,鞭炮声音少了,烟花多了起来。

三十三

我们村在独生子女时代,以生男为主。隔壁村以生女为主。互相联姻。两村之间是一条长渠,渠上是一座古石桥。由于铺设水泥路,石桥被拆,铺上了新的桥。据说,风水变了,我们村过去一年多生女孩,隔壁村多生男孩。

说来也是奇怪,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听风水先生说,石桥是阴阳界,万不可破坏。我当时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偷笑。不过,隔壁村有的人家,一口气生了4个女孩迟迟没儿子,真的想过要去拆了石桥。这类荒唐事,因为我们村的阻止而作罢。我回村的时候,看到了新桥,也看见了被压碎的旧石桥。过去的精美花纹,甚是可惜,抚摸之下,尽是沧桑。

三十四

村里有个老太太,民政局因为她父亲早年参加过革命,加上她自身在六七十年代当过老师,每月给她900元生活费。老太太就有点高调,在人场就说:我的钱,小鬼都别想花。然后两年死了两个儿子。如今低调了很多。

三十五

村里今年生了一对双胞胎。

三十六

玉米秸秆、花生秧、大豆秸秆打成的面5毛一斤,与粮食一道,成为养殖户的支出大头。

三十七

村里的大的杨树尽伐一空,主要是烦扰4、5月的白色杨絮。

三十八

到村里收购小猫小狗的人在春节也有。

三十九

收树枝的也有,问之则说木浆或板材。四十猪肉10元一斤,淡水普通鱼15元一斤。

四十一

村里刻墓碑的人家,挣了不少钱。主要是搬迁土坟之后,带来了业务井喷。

四十二

村里生孩子的以30多岁为主,三胎政策的确在农村得到体现。我们村里46岁还有生了个儿子的。

四十三

承包河堤种树的外地人,种的树靠近村民人家附近,基本全部被砍断。

四十四

村厕所改革完毕,再也看不到粪池外厕。记得小时候小学校长经过我们村,趁他上厕所之际,我抱着大石头往粪池里砸,然后一溜烟跑到一望无际的桑树园

,躲在桑叶遮挡茂密处。听村民说,校长浑身全是。当时小学校长教数学,永远色眯眯,喜欢摸女生手,一脸猥琐样。听大人们讲,小学校长曾经跟自己的小姨子有个孩子,导致这个小姨子经常被丈夫打。

那时候我还是太年幼,看见他进入我们村,就像猎物进入伏击圈一样。趁其如厕之时,见四下无人,专挑最大的石头,狠狠砸进粪池,在粪便尿水迸溅之时,赶紧跑开。小时候很瘦,跑步也快。

四十五

我们村红白事负责帮助人家用毛笔写账薄的人,写得一手好字。他负责周一到周五,我爸因为工作的原因,往往负责周六周日。他经常家暴自己的老婆。后来他老婆得病去世。如今每到春节,他都声嘶力竭跑到老婆坟上哭。声传数里地,引得我家波尔羊停止吃草围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同是生命,不爱就离婚没必要摧残生命。

四十六

村里广播员车祸去世,82岁,打我记事起,听惯了他的声音。一去世,村里的广播员换了人,显得有点不太习惯。广播员是自己骑着电动车撞在了倒下的电线上,被弹出去很远,脑袋碰到了护栏上。他本人就是传奇的一生。属于那种白吃白喝一辈子,老婆去世早,只给他留下一个女儿。他同时跟村里的好几个寡妇又生了4个孩子,等于是有4个私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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